4月4日晚,新闻学院蔡冠深报告厅内座无虚席,过道和后排的加座也坐满了人。人民文学奖、朱自清散文奖、茅盾文学新人奖得主马伯庸再进复旦,带来《历史中的大与小——我的思维训练》讲座。
从小视角看历史,由小人物说历史
“这次来复旦我觉得是班门弄斧,因为复旦历史学系名家辈出。后来发现是在新闻学院讲历史,我就放心了。”
讲座伊始,致力于探索“考据型历史小说”的马伯庸幽默诙谐的开场白让师生忍俊不禁。随即他解释说,本次讲座的重点不在于客观历史的研究,而在于历史的传播。“怎样从历史中发现与当代人的共鸣点,怎样更好地讲述与传播历史,这也是我多年以来坚持的‘思维训练’。”
伴随着屏幕上的史料呈现,从敦煌文书到睡虎地秦墓竹简,从铭文砖到古壁画,马伯庸带领听众穿越历史长河,观察古人的生活细节与心灵体验,体会小人物真实细腻的情感,并结合具体时代背景娓娓讲述。
例如古人抄写《兰亭集序》时,突然发现自己误把“亭”字写成“停”字,便在纸上乱写乱画。“古代又没有涂改带,又没有删除键,写了错字,就只能愤怒地涂黑了。”马伯庸笑言,从这些看似寻常的笔迹中,我们可以一窥古人的精神世界,产生跨越数千年的情感共鸣。
马伯庸还从秦朝普通士兵的竹简信中,解读出战火纷飞之中手足兄弟的离散与深情;从南越国君主赵佗对故土枣树的移栽与详细记录中,体味出一位老人内心的孤寂与思乡之情。
“在史籍的客观陈述背后,隐藏着情感的温度与人性的厚度。我们用心扪触那些文字,从中提炼出闪光点,讲述给更多受众,让历史和现实产生同频共振,以古鉴今,观照现实人生。”马伯庸说。
这些鲜为人知的史料与掌故,往往是马伯庸在各地名胜古迹、博物馆参观时,细心察看而受到启发,进行思维训练,并融入到历史小说的创作之中。他善于在作品中从小视角看历史,由小人物说历史,让湮没于历史长河中的小人物绽放绚烂的光彩,由微观细节推演一个时代的波澜壮阔、风云际会。
11天写完一本书的秘诀
“我是一个没有什么天分的写作者”,马伯庸曾这样评价自己。在对谈环节里,张力奋拿起《长安的荔枝》一书发问:“这是你写作史上写得最快的一本书,11天写完,已发行了近100万册。很好奇这本书与‘没天分的写作者’之间的关系。”
马伯庸坦言,这本的创作缘起正契合讲座的主题:从持之以恒的思维训练出发,怀揣好奇心,探究历史细节。就在前年的某一天,马伯庸想起了“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句诗。“杨贵妃爱吃荔枝的逸事,‘安史之乱’的巨变早已为人熟知。那么荔枝是谁来运送?怎么运送?过程中会发生什么呢?”他想要透过历史的小视角看待这首诗,关注“一骑红尘”运送荔枝背后的艰辛与不易。
“一口气用11天写完这本书,但为这本书做积累花了十几年。”从写《长安十二时辰》始,马伯庸对盛唐长安城进行了系统调研,走遍历史古迹、博物馆,观察当时的衣食住行,体味时人的喜怒哀乐。他还时常与果农聊天,了解荔枝相关知识;随手打开地图,观察运输荔枝途经地的地理环境……灵感萌生后,多年积累的知识喷薄而出,促成11天写完一本书的奇迹。
在马伯庸看来,灵感迸发时常有之,“开脑洞”也不足为奇。可贵的是用知识积累支撑“脑洞”,有能力把想法变成故事。
当今年轻人获取知识的渠道非常丰富,为了避免迷失在知识的海洋中,马伯庸建议同学们找到“一艘船”。从历史角度来说,就是找准认同的历史观,从而在面对海量知识、材料时,做到有的放矢,目标明晰。
无论是图书出版后收获百万销量,还是讲座300张门票五分钟抢光,都让马伯庸看到当今时代对阅读的热情,对文学作品的关注。“现在阅读的渠道多种多样,有电子书、实体书,还可以听书。无论何种阅读方式,希望大家都能享受阅读的内容本身,从中受到启发、得到乐趣。”
与学子交流创作与人生
讲座过程中,窗外风声簌簌,雨声淅淅;室内则掌声阵阵,欢笑连连。至提问环节,同学们纷纷从自身的阅读体验、写作思考出发,与马伯庸对话交流。
“您笔下的故事通常有真实的历史背景,也出现很多真实的历史人物。那么您是怎样处理虚构和史实,或者说叙事和考证之间的关系?”一位女生提问。
马伯庸道出历史小说的写作原则:“大事不虚,小事不拘”。他运用“三明治式的创作方式”,在尊重历史史实、客观规律的基础上,还原出当时的历史场景和社会规则,遵循历史逻辑进行合理的虚构与想象。
小说中出现历史名人的意义是什么?马伯庸回答,历史重要人物不仅会对小说情节发展、主角心境开拓起到重要的指引作用,而且增加了作品整体的质感,彰显对历史的尊重与敬畏。同时可以让更多读者了解历史人物的精神风度与伟大贡献。
马伯庸建议喜爱写作的同学:“有志于写作就不要犹豫,现在开始写。就算最初的写作道路有些艰苦,心中的热情会支撑你走下去。等到年岁渐长,也许灵感和创作激情会减退,看待世界的方式也会不同往日。”
近3个小时的讲座在马伯庸妙语连珠的“快问快答30题”中落下帷幕。散场后,马伯庸还为意犹未尽的同学们签名留念。
编辑手记——
如何看待历史小说的写作
可以认为天才写作者马伯庸的小说是历史的一种写法:在文学性与非虚构之间腾挪。马伯庸善于挖掘和捕捉历史的某个耐人寻味的真实细节,将之当成文学创作的灵感种子,以此重构故事。典型的是以《明史》上记载的“夏四月,以南京地屡震,命往居守。五月庚辰,仁宗不豫,玺书召还。六月辛丑,还至良乡,受遗诏,入宫发丧。”这几十个字,生成《两京十五日》。这种艺术想象力将种种细节填入真实历史的缝隙,窥视时代兴衰,代替古人发出呐喊。
但对历史表现出人文关怀和问题意识,则把历史小说提到新高度。意大利学者卡洛·金茨堡是微观史学派的代表,挖掘历史细节的技巧和马伯庸异曲同工,他写的《奶酪与蛆虫:一个16世纪磨坊主的宇宙》,讲述了一位默默无闻的弗留利磨坊主经受两次宗教审判的故事。他说“奶酪与蛆虫”既是一个故事,也是一部历史著作,既是写给普通读者,也是写给专业人士,在做到让历史抵达公众的同时,也展现了许多历史学家都无法拥有的问题意识。
这样的创作,不仅对公众有意义,对历史学学科也意义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