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教授”,一个已经远去的称号。在搜索引擎中输入这四个字,会看到如雷贯耳的名字,那些为共和国的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奠基的名字。1956年,全国评选出了第一批一级教授,彼时的上海第一医学院(现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拥有16位一级教授。但60年代之后,这个称号逐渐淡出视野,正因此,这批一级教授成了历史上珍贵的一笔记录。
钱惪教授是我国著名传染病学家和医学教育家,中国共产党党员,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感染科主要创始人,曾任华山医院院长、上海第一医学院(现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副院长。
劳模奖章记录血防功绩
上世纪四、五十年代,血吸虫病在南方肆虐,对人民群众的生命造成了严重威胁,苏德隆、郁维等多位上医人都在抗击血吸虫病的第一线。1950年,在上海郊区驻扎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也受到了血吸虫病的侵扰,钱惪被上海市市长陈毅亲自任命为血吸虫病防治大队的治疗顾问,来到郊区。当时解放军都散住在农民家中,没有集中的医疗场所供钱惪等人开展工作。他开启了没日没夜的巡诊之路,病人在哪,他就跑去哪,有时候累得在路上走着走着就滑倒在路边,瞌睡过去。有一次出诊的地方偏僻,要先从嘉定坐公共汽车到外岗,下了车要骑马再跑七八里路。回程的时候已经暮色笼罩,钱惪舍不得乘车,想骑马直接回嘉定,不料马儿调皮,在路上把钱惪掀了下去,他这才听从同伴换了车。在车上还一直可惜:“太浪费了,实在不应该!”
除了悉心照料病患,钱惪也对治疗方法进行了改进,大大提高了治疗效率,使部队在较短的时间内恢复了战斗力。因为工作出色,钱惪因此荣立二等功,并被中国人民解放军三野九兵团授予“理论与实际结合,科学与技术结合,为人民服务的模范教授”称号。还被评为首届全国工农兵劳动模范,成为医学界首批全国劳模之一。1950年9月下旬,他作为华东地区的代表之一赴京出席全国工农兵劳动模范及战斗英雄代表大会,受到毛泽东、朱德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
“一小功”致敬最可爱的人
1951年,钱惪作为上海市第一批抗美援朝志愿手术大队队副,来到东北前线。这已经不是钱惪第一次参与军队医疗,也不是第一次与官兵相处,但他依旧被志愿军战士们浴血奋战、流血牺牲的大无畏精神深深感动着。他在前线医疗工作中凡事亲力亲为,时刻守护在危重伤病员身边,抢救了大批受到战争创伤的“最可爱的人”。当年7月,钱惪被中国人民志愿军后勤卫生部记“一小功”。《解放日报》记者还记录下了当时的珍贵照片。
8个月的医疗支援完成,已经返回上海的钱惪满腔澎湃,创作了《我怀念着你们》在《文汇报》上发表:“虽然我们远隔关山,但我怀念您们,不论在前方或后方,我们的精神一致,我保证在今后工作中一定会像以前一样献出我的力量来支援您们。”这段共同奋斗的日子在钱惪心里分量很重,直到晚年,他还经常在家饱含热泪,挥舞着手臂,唱起《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风雨山城再创业
1955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决定“抽调上海第一医学院部分人员在重庆新建一座医学院”。王乐三受上医院长兼党委书记陈同生的委托,动员钱惪率队前往重庆。当时已是上医副院长的钱惪毫不犹豫,答应了王乐三的请求,这也使钱惪迎来了生命版图上最大的一次转折。这次他年近半百,带着家人,也带着同事们,400多个上海人在山城重庆扎了根。
从长江尾到长江头,重庆的山风雨雾伴着他们艰难创业,钱惪带领着400多位同事,在荒山上白手起家,奇迹般地创建了重庆医学院,80年代中期,重庆医学院已经成为四川省省属重点高校。1985年,四川省政府任命已卸任的钱惪为重庆医科大学名誉校长,这是重医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名誉校长。现在,他的雕像立在重医校园内,守护着一代代医学生茁壮成长。
从直从心高风亮节
钱惪将人生的半个世纪奉献给了重庆,过得清贫勤俭,一套蓝色咔叽布中山装穿到破洞发白,家里一套破旧木沙发接待了外宾、官员和同事。同事和家人收到他的信,必是用废纸的反面写的。
他虽对自己苛刻,却慷慨对人,将大量个人所得捐赠给有需要的地方。据同事描述,如果看见经济条件不好的患者,他会直接将口袋中的现金赠与患者。1965年起,钱惪每月交纳党费100元,80年代又把稿费、奖金等交作党费。至1996年12月累计交纳党费达数万元。1980年,钱惪捐赠多年积蓄2万元,作为重庆市科协礼堂的建设经费。期颐之年的他听闻东南亚海啸、复旦百年校庆时,还一次又一次交代家属进行捐赠。
2006年1月21日,钱惪在重庆因病去世,享年100岁。后人遵照他的遗愿,将骨灰分成三部分:一部分留在他奉献了半生的重庆医科大学校园中心的黄桷树下;一部分带回母校上医,与一号楼前的白玉兰树共同生长;最后一部分撒入长江,让他沿着1958年来重庆的路,回归大海。
至此,上医最后的一位一级教授,走完了大道践德的一生。他未曾留下许多财富,却将高尚德行铺洒大道,馨香贻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