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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茅盾在上海出版长篇小说《子夜》，而《千里江山图》的故事也发生在那一年的上海。90年后，2023年8月11日，孙甘露以《千里江山图》荣获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上海这座城市成为他们共同的文学纽带，交织时空的回响。
复旦第十二届读书节主题是“阅读上海”。4月23日下午，在世界读书日当天，孙甘露来校作“文学中的上海”主旨演讲。同日下午，根据小说《千里江山图》改编、由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张瑞涵、马伊琍、韩秀一、冯晖、杜若溪等主演的话剧在相辉堂北堂上演，座无虚席。
“写小说好比‘纸上谈兵’。要把它演出来需要真实鲜活的人，有心跳、有血压、有气息。书是一种媒介、以文字为载体，而在剧场里观众看到的、感受到的，完全不一样。我曾看过这部话剧的首演，演得很好。”孙甘露在接受校融媒体记者采访时说。
对话师生，讲述文学与人生
《千里江山图》围绕战斗在隐蔽战线的无名英雄，和一个即将启动的名为“千里江山图”的秘密行动而展开。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上海，打捞出隐秘而伟大的历史事件，以党中央从上海转移到瑞金为背景，融入革命、谍战、理想、情感等元素，描摹出英勇无畏的共产党人群像，记录了陈千里等人惊心动魄的地下斗争。
该书涉及的历史是来自个人想象还是史实考察？孙甘露坦言，作家写作有不同的方法，但该书涉及到中共党史的历史题材，在材料的考据上慎之又慎。“不过小说创作不是一个材料的竞赛，它兼有想象和历史材料。有时候想象所抵达的真实，比材料更加真实。”
孙甘露认为，文学创作提供了一个空间，他遵循“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的原则，在重大的历史事实方面避免虚构、尊重史实，而在小细节上适当地虚构，进行一些文学创作，为此，他做了很多的采访和资料准备。小说写作历时一年多，但实际准备的时间更长。
坐在孙甘露身边的，是中文系教授、作家、文学评论家王宏图。他和孙甘露是多年老友，曾第一时间参加了《千里江山图》研讨会。“孙老师80年代创作了很有‘先锋特色’的小说，在某些程度上，早期的作品更多像诗，就像带有非常强烈的梦幻色彩的诗；《千里江山图》是红色作品，同时又是一部叙事作品。”
《千里江山图》已被改编为话剧、评弹、广播剧、剧本杀等艺术形式，还将被改编为电视剧、电影等。孙甘露认为，不同的艺术形式各擅胜场。他没有参与任何一个版本的改编，因为想交给专业的人们去做。
话剧采用叙事体的形式。相辉堂里，伴随着话剧《千里江山图》大幕拉开，师生仿佛重回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上海，沉浸式感受那些隐姓埋名、在黑暗中点燃火炬的英雄故事。
“有时候，我仿佛在暗夜中看见了我自己。看见我在望着你，在这个世界上，任何地方，一直望着你，望着夜空中那幸福迷人的星辰。”话剧结尾，演员们在星空背景中交替朗诵原著小说中的《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这个关于理想、关于信仰、关于牺牲的故事让师生泪目，相辉堂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一位MFA创意写作专业的女同学请教“如何提升写作者的自觉或自信”，孙甘露回答：“写作是伴随着你的成长而来的，不要着急，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时间点。写作对你意味着什么，实际上就是你的一生意味着什么。”
在虚构与真实之间的上海记忆
作为继王安忆、金宇澄之后第三位获得茅盾文学奖的上海作家，孙甘露分享创作与阅读的心得感悟：“上海毫无疑问是上海作家最重要的一个描写对象，因为我们就生活在其中。”
外滩华懋饭店、世界大旅社、邮政大楼、大光明大戏院、肇嘉浜、朱家角镇……孙甘露在书中勾勒出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城市记忆，来源于自身生活经验、档案资料考察与历史专家采访等方面。“我出生在上海，在上海生活了60多年。书里写到的这些地点，对我来说是很多年里每天路过的地方，非常熟悉。”
十八万字的《千里江山图》中也有几对青年男女，但孙甘露没有给他们时间谈情说爱，“因为这个故事题材，以及时间推进的制约，无法在正面完全展开爱情的铺陈描写。”
书中从未出现过“爱情”，爱情却在这个关于信仰的故事里得到升华。 “我们挚爱的只有我们曾经所在的地方，即使将来没有人记得我们，这也是我们唯一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地方。”读者看到最后，只看到为千里江山奋不顾身的年轻人。文艺批评家毛尖感慨，“这真是孙甘露写得最好的一封情书。他不仅自己版本升级了，也让这个时代的爱情版本升级了。”
写作关乎内心，阅读让人与人贴近
年轻时是邮递员，走遍上海的大街小巷，孙甘露认为成为作家与曾经的职业之间没有必然联系。“写作是相当内心化的，不同的人在一个具体的环境里面，他所感受到的、他所领会的完全不同。”比如一个常年居住在上海的人，未必会注意到上海一年四季的气候变化，每一个不同季节下雨，雨水老建筑上渐渐收干的那种感觉。“写作的人关心的就是这个东西，把气候变化、日光风雨带给人的感受特质抓住，如果没有的话，那上海对你来说也就是一张嘴里面的一口牙。”
孙甘露在写作过程中保持着一种松弛的状态，“先锋派”的归类、外界评价、获奖与否，于他都是过眼云烟，“写作就是你对这个事情有兴趣，去研究它，然后来表现它，这个过程就蛮愉悦的。”他不设定写作计划，近期在广泛阅读材料，“看材料以后就沉迷在材料中，觉得材料比这些虚构的小说有意思多了。”
对于大学设立创意写作专业和课程，孙甘露认可其在广义上对写作能力的一种训练，“创意写作只是引导的方式，写作确实也需要一点训练，但是也需要一点点天赋，在我看来还需要一点点运气。”
在当今阅读电子化、购书便利的时代，孙甘露认为办书展、读书会仍有不可取代的价值。“传播方式在变化，这个商业的模式在变化，有一条是永远都不会变的，就是人跟人要见面的。作家处理的，无非也就是人跟人的关系。”
他策划“思南读书会”，每周六固定举办，已坚持10年，办了450多期，为大众搭建公益的阅读与分享平台。复旦很多学者积极参与其中，如陈尚君、陈引驰、郜元宝、汪涌豪、张怡微等。
采访结束，他寄语学子：“静心读书”。那是一位作家，也是一位老师对学子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