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元首日前在美国旧金山举行会晤,取得了一系列重要共识和成果,对稳定和改善双边关系具有积极意义。从中美关系演变的大背景看,这次会晤是拜登执政以来中美两国间最重要的外交事件,有助于推动处在转型期的中美关系的目标管理与过程管理,有助于界定中美博弈的边界。
中美关系的发展目标是什么?双方对此有大不相同的愿景。中方希望发展相互尊重、和平共处、互利共赢的中美关系,其中“共赢”是关键。美方则不然。拜登政府明确提出要“竞赢中国”,意欲独赢而不是与中国共赢。惟其如此,美方才会视中国为其最主要的战略竞争对手,其对华政策也以竞争为主旨。中方提出的相互尊重、和平共处、合作共赢的原则并未被美方全部接受。当前美方仍坚持认为中美正处在激烈的竞争中,美方会继续加强自身实力并联合盟友与伙伴同中国开展竞争。
鉴于在中美关系的终极目标上难以达成共识,中方提出阶段性目标,即希望在现阶段构建稳定、健康、可持续的中美关系。美方则表示,不希望竞争导致冲突与对抗,也就是在持续开展对华竞争的同时保持中美关系的适度稳定。如此,“稳定”就成为中美双方的阶段性共识。从两国关系变动不居的现实看,稳定确乎是现阶段一个值得共同努力的重要目标,是管理两国关系的当务之急。
自特朗普时期开始,中美关系就步入了一个充满激烈摩擦与冲突的动荡进程。对这个过程的管理,是中美双方面临的全新挑战。
首先,要管理好分歧,不让分歧导致对抗冲突。过去几年,由于没有处理好分歧,中美关系一再遭受严重冲击。有鉴于此,习近平主席在本次会晤中指出,要共同有效管控分歧,了解彼此的原则底线,不折腾、不挑事、不越界,多沟通、多对话、多商量,冷静处理分歧和意外。美方也表示要同中方保持开放坦诚的沟通,增进了解,避免误解,管控分歧。双方就确立中美关系指导原则达成一些共识,如相互尊重、和平共处、保持沟通、防止冲突、恪守《联合国宪章》,在有共同利益的领域开展合作,负责任地管控双边关系中的竞争因素。这些谅解如果得到切实执行,无疑将对减少、管控和克服两国间的分歧发挥积极作用。此外,中美同意恢复两军高层沟通,恢复中美国防部工作会晤、中美海上军事安全磋商机制会议,开展中美两军战区领导通话,这些具体措施对增进相互了解、积累互信、规避和管控危机具有重要意义。
其次,扩大合作。自从美方将竞争置于其对华政策的核心位置以来,合作在双边议程中被严重边缘化。有一段时间,在华盛顿谈论对华合作成了政治不正确。但是,如果中美之间缺乏实质性的合作议程,两国关系就难以实现稳定。中方一直强调要做大合作的“蛋糕”。在此次旧金山会晤中,习主席再次指出要共同推进互利合作,拜登总统也表示,在符合双方利益的领域开展合作,有助于两国更好应对各自和共同面临的问题。双方同意,在科技、人文交流、司法执法、人工智能、禁毒、气候变化等领域开展合作。“合作”重返双边关系议程,有助于两国关系实现积极稳定,并向前推进。
再次,突出责任意识。中美作为在世界事务中拥有重要影响力的两个大国,在处理双边关系时,不仅要有增进各自国家福祉的利益意识,还要有为国际社会作贡献的责任意识。近年来,中方反复强调,中美两国要承担应尽的国际责任,为世界的和平与安宁作出努力。在此次会晤中,习主席指出,中美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加强团结合作,携手应对全球性挑战,促进世界安全和繁荣。另一种是抱持零和思维,挑动阵营对立,让世界走向动荡和分裂。两种选择代表着两个方向,将决定人类前途和地球未来。美方也表示,一个稳定和发展的中国符合美国和世界的利益,中国经济增长有利于美国,也有利于世界。如果美国决策者能够从促进世界和平与繁荣的角度审视和处理中美关系,而不囿于一己之私利,那将有助于美方积极看待中国的发展,建设性地处理双边关系。
中美战略博弈具有长期性、复杂性,也有可塑性、可变性。我们既要做好应对长期性、复杂性的心理准备,也要积极把握其可塑性与可变性,其中主要的任务就是界定中美博弈的边界,塑造中美博弈态势与路径。
当前中美博弈呈全方位展开之势,重点是在经贸科技、外交、安全三大领域,双方博弈激烈,但边界尚不清晰。例如,在经贸科技领域,美方积极推动脱钩和“安全化”,但也越来越认识到难以完全脱钩,也不能全面安全化。那么,在贸易、产业链、原材料、科技等领域脱钩的边界在哪里,安全化的限度为何?在外交领域,美国致力于遏阻中国国际影响力的扩大,同时又意识到需要中国在全球与国际问题上提供合作,那么外交竞争如何为合作留出空间?在安全领域,美国加大对华围堵与威慑,但又不希望发生军事冲突,那么,如何把握好对华施压的度,守住不冲突的底线?
对于这些问题,目前在美国内部以及美国与盟国和伙伴之间都有一些讨论和辩论,但关键变量是中国。中国经济科技实力的发展以及对美国对华遏制打压措施的有力反制,在外交上的纵横捭阖以及对美国竞争战略的有效牵制,硬实力的上升以及对安全环境的有力塑造,将越来越多地界定中美博弈的边界。
界定中美博弈的边界将是一个长期的多方复杂互动过程,却是一个应该坚持的目标,因为明确这个边界将为管理日趋棘手的中美关系提供有益的框架,它赋予处理具体问题的分寸感,并增加整体关系的可预测性。
(作者是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院长、美国研究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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