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他:桐城往事》是一部优秀的长篇小说,它的成功还在于它的纪实性。作者说“亲历和途说成就了本书往事的主体”,但无论是亲历还是途说,都不妨碍它是一部写实性很强的作品。如何真真切切地复活再现把一个横跨五十年的一家三代人的故事,作者若没有惊人的记忆力和高超的文学再现力是难以做到的。作者王顾左右,真名王联合(以下简称王君),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出生在安徽桐城塘桥的一个小村庄。他虽生于农村,长于农村,但又不能说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的儿子。
他父亲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高中生,毕业于家乡人引以为自豪的桐城中学,在农村是个备受敬重的大知识分子。家庭环境对人成长造成的影响是深远的。首先,父亲是中学教师,在课外阅读方面,王君享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其次,他的父亲是一个热爱文学、学养丰厚的人。书中“我的父亲”,是一个为邻居决断重要事务、处理家庭纠纷的权威式人物,也是一个给村民们讲故事、出谜语,带来无限快乐和精神享受的人。
父亲的形象在王君的心里是一个屹立不倒的标杆,父亲讲的故事在王君的心里就是那颗随时等待发芽、生根、开花、结果的文学种子。“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亲是个讲故事的高手,王君是个写故事的能人,同样是喜欢故事,只不过呈现形式不一样而已。
王君是醉心于桐城民间流行的俗文化的,太过钟情父亲曾说过的那些故事、那些村民口口相传的民谚俗语、那些乡野的民风民俗,不忍视其渐行渐远,就借用了一个汤乔故事将自己的积累做了一个相对完整的呈现。可以说,他是先有俗文化再有故事的,汤乔刘氏三代人的传奇故事不过是他借以展现乡野文化的一个平台。虽然故事忧伤,但那些多姿多彩、耐人寻味的戏谑之语、风俗人情却温暖了几代人的记忆。
王君在自序中说:“我没有什么具体的写作动机,如果有,那就是抓住,记住。互联网技术的突飞猛进,人体物理机能的退化留给重述乡土故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传统可追忆的乡村差不多湮没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急切,甚至有点慌乱。一个从乡野走向城市、从农民蜕变为教授的人,面对逐渐消逝的乡村所激起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使然,他的写作就是为了“保留住文学生命的种子”。
郜元宝教授说:“作者记忆中以‘汤乔’一地为核心的‘现当代’桐城俗文化虽然占居小说叙述前景,却也并非主要内容——充其量不过是更加鲜亮的另一层底色。”诚然,“现当代桐城的俗文化”只是故事的底色,绝非主要内容,但这一层“底色”不可小觑,有了这层底色,故事才那么绚丽多彩、人物才那么风姿绰约。这正如一幅风景画,如若没有背景的烘托,风景要么黯然失色,要么单调乏味。
王君笔下这些有生命力的俗文化对有相同生活背景、相同生活经历的人来说,更不是可有可无的内容,它唤醒的是读者童年的记忆,牵动的是读者故乡的情结。《言他:桐城往事》中展现的桐城乡野俗文化,这样的故事、歌谣、俗语、谜语等,像星星散落在民间,俯拾皆是,熠熠生辉。这种文化虽然略显粗俗,但朗朗上口,生动形象,无一不是先民智慧的结晶;经村民们代代相传,又反过来滋养了他们,成为他们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和快乐源泉。而那些受过乡野俗文化熏陶的正统文人,一旦走出乡野,走向更为广阔的天地,便爆发出巨大的文学潜能,创造出了属于桐城而又超越桐城的高雅文化。因此,文史上举世瞩目的“桐城文化”或多或少受到了乡野俗文化的浸染。王君怀着虔诚和敬意,在他的作品中记录下这些,为的是真实还原村民们的精神风貌,打捞出历史记忆中最可宝贵的一部分。
郜元宝教授说:“人人都有记忆力,但并非人人都有文学追忆力。”王君的文学追忆力着实令人惊叹。生活中的王君喜欢讲故事,还是个段子手,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会笑声不断,欢乐连连。这本书能把一些具体的人和事串联成一部家族兴衰史,“折射时代与社会的风云变幻”,这就是他文学追忆力和文学再现力的有力明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