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观新闻:【武汉日记】病人把针头拔了的那个早上,我握住他的手说……

作者:李楚悦摄影: 视频: 来源:上观新闻2020年3月14日发布时间:2020-03-18

无论在上海还是在武汉,只要病人一叫护士,我会立马冲过去。这是一个护士的本能啊。

讲述人:汪慧娟 上海市华山医院护士长 上海首批支援武汉医疗队队员

小年夜我报名去支援武汉。这事儿我只跟老公提了一嘴,没告诉父母和孩子。第二天就是除夕了,老人年纪大了,肯定是非常担心。我想着先开开心心在比较轻松的氛围里把年夜饭吃完,再提这件事。

万家团圆除夕夜,我和老公孩子早早出发去爸妈家。下午5点,手里包着为年夜饭准备的春卷,刚包完还没下锅就接到电话,通知8点到医院集合,9点钟要赶到虹桥机场。我不得不赶紧回去收拾行李,年夜饭肯定是来不及吃了,吃完饭再交代行程的想法也泡了汤。知道我马上要去武汉,两个老人只是愣住,不响。

年前的时候,疫情虽然已经爆发,但是身在上海心理上还是有些距离感,现在突然就要出发去武汉,好像新闻里的事情一下子来到了身边。还是爸爸相对比较冷静,走之前跟我说“你既然报名了就好好干。”零点时分,飞机起飞前,我发了条朋友圈:“过了个不一样的新年”。

汪慧娟和医疗小组成员们(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惊心动魄的抢救

1月27日,我到达了金银潭医院北三病区的重症病房。开头那几天里,常常是我在病房外干着活儿,在对讲机里听到了病人情况突然恶化的情况,就要赶紧去帮忙。大部分病人平稳的时候,氧饱和度还有70-80,血压也有100多。但突发需要抢救的时候,氧饱和度会瞬间跌到50、40,甚至30,病房里没有重症经验的护士常常会一下子慌了,我需要应声赶去支援。

汪慧娟在病房里工作(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我在上海华山医院神经重症的病房里工作了十几年,对重症病人非常熟悉。在金银潭医院里,我是护理组长,面对这些突发的抢救场面,得迅速安排大家调整呼吸机模式、用降压药,我自己通常赶紧给病人进行吸痰,同时让同事通过对讲机和舱外的医生联系。每次的抢救都得经历一个小时左右,直至病人平稳下来,我们才放心的交给了下一班同事。

开头的日子里,这样的抢救场面频繁出现,但是现在很少再有这样惊心动魄的时刻了。经过近两个月的奋战,病人大都进入了比较平稳的状态。

万事开头难。最初,我们上的都是8小时的班,这8个小时里,身体压力很大,首先是在防护服里处于一个充满窒息感的状态。因为戴着口罩,防护措施很严密,和病人说话沟通基本要靠“喊”,本身就是一个呼吸不畅的状态,不断的喊话更加让人觉得胸闷气短。同时,而且为了避免上厕所,8小时里我们基本上得不吃不喝。不过这样的“战斗班”没上几天,很快就调整为6小时、4小时轮班,相对好很多。

工作这么多年,长期穿防护服工作,我也是头一回。有段时间里,因为长时间闷在防护服里,我腿上起了疹子,奇痒难耐,但我不能抓也不敢抓。托在上海的同事帮我开了药,快递又进不来,所幸第二批医疗队来的时候,给我捎来了。还有个特别难受的体验是,穿着防护服在病房里跑来跑去,不一会就要出一身汗,为了保持通风,走廊上的窗户一直开着,出了病房在走廊上书写记录的时候,风一吹又特别冷。有两天我的肩颈真是痛的不行,找了止痛膏药和暖宝宝贴上,也扛过来了。

这些都是小事情,最让人担心的还是病人。

现在回头看刚来的时候,和现在完全是两个世界。我记得刚来的时候,在非常严重的情况下,30个病人每个都不容乐观。我当时一个人管一个病房4位病人,每个人都上了呼吸机。2个月不到,大家有的改成了高流量吸氧,有的改成了鼻导管吸氧,还有一些即将出院的甚至不用吸氧了。每一个治愈的病人出院,都是我最欣慰的时刻。他们恢复了,是最给我带来希望的事情。

病房里的生日

治疗护理之外,我们总想法设法给大家调节气氛。三八妇女节那天,医疗队给所有女患者都送了花,想着让患者心情好些,也有助于治疗恢复。

妇女节那天早上,57岁的徐阿姨提到今天刚好是她的生日。徐阿姨家里有两个老人也感染了新冠病毒,她本人是1月31日就有症状了,2月1日做了检查后发现肺部感染。但为了照顾家里两个老人,所以拖到2月14日才到了金银潭医院。病房里当班的护士得知当天是徐阿姨生日,和外面的老师联系,特意准备了鲜花、巧克力、酸奶,还送了一张签有我们队员名字的生日卡片。

大家给许阿姨过生日(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平时我们每个班次有8个护士在病房里,那天为了给徐阿姨过生日,也有其他队员特地进舱,十几个人在病房里给她唱了生日歌。徐阿姨抱着鲜花一直鞠躬,说能遇见我们这样的医疗团队是她的幸运,还说这是她这辈子最难忘的生日。

我们常常挂在嘴边说,医护是“偶尔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在这样的特殊病房里,家属不能探望,病人的所有支撑都来自医护,我们和病人之间的相处就显得更为密切,有时候甚至需要面对来自病人的阻力。

因为呼吸机对患者本身有压力,不耐受的病人因为生理上的难受,心理上也会特别烦躁,常常很不配合治疗。我之前有遇到一个病人,平静的时候都挺好的,还和我们说谢谢,但如果病情发展影响情绪。有天早上,他把手上的针头都给拔了,我不得不先给他做工作,劝慰安抚,反复给他打了三次针。还有几天他甚至把自己的氧气面罩摘了,氧饱和度一下子跌了下来,脸瞬间就紫了,我们好几个护士硬是压着他给他重新戴上,让他跟着我们做“呼——吸——”的动作,才让他平静下来。

受累了病痛的折磨,对这样的病人我们也理解,所以只能握住他的手,一遍遍像哄小朋友一样说“你得听话呀,要好好配合。”沟通太重要了。我记得还有一位许阿姨,她是上海人,同乡的缘故我们自然亲近些。她刚进来有些顾虑,总觉得自己没有那么严重,来了我们这里可能会被交叉感染。我们会留心多跟她聊聊天,说说话,每天都去关心问问,让她放下心来。我用上海话和她聊天,她觉得特别亲切,因为她还有亲戚在上海,她出院前还特意留了我的电话号码。我们约定好了,下一次,上海见。

汪慧娟与患者合影(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前两天病房里的谢大姐恢复得差不多了,快出院的时候她跟我说,“我是我妈妈的女儿,也是我女儿的妈妈。现在还活着,很感激你们。”我那一瞬间鼻子都酸了,觉得我们做的这一切都特别值得。

我虽然在重症病房里工作了十几年,但从来没有经历过传染性这么高的疫情。来之前也担忧过,但其实来了之后,真的进了病房,也就很平静了。无论在上海还是在武汉,只要病人一叫护士,我会立马冲过去。这是一个护士的本能啊。

制图:实习编辑:何叶责任编辑:李沁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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