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坚信,一个基因可以为一个国家带来希望,一粒种子可以造福万千苍生”——钟扬
从教30余年,援藏16年,采集4000万颗植物种子,突破红树林种植北限……复旦大学著名植物学家钟扬教授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
“任何生命都有其结束的一天,但我毫不畏惧,因为我的学生会将科学探索之路延续,而我们采集的种子,也许会在几百年后的某一天生根发芽,到那时,不知会完成多少人的梦想。”这是钟扬生前的告白。他把一生献给教育事业和科学事业,在祖国大地燃烧出生命的亮度与热度。
9月25日上午,53岁的他在内蒙古鄂尔多斯市出差途中遭遇车祸,不幸逝世,如同一颗种子回归大地,而他留下的千万颗种子,终将长出广袤无际的新绿。
援藏16年,不仅“人在心更在”
钟扬15岁考入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少年班,曾经留学日本、任职中科院、到美国高校开展合作研究,2000年加盟复旦大学。这位履历不凡的教师对地球“第三极”产生了浓厚兴趣,2001年起,他只身前往青藏高原,寻访植物标本,探寻生物进化的轨迹,从此与西藏结下不解之缘。
2010年,钟扬成为中组部选派的第六批援藏干部。3年后,他不想走了,申请留下来,继而成为第七批、第八批援藏干部。组织上对他的身体状况表示关心和担忧,他便自费到医院做体检,证明自己身体能行。援藏期间,他曾担任西藏大学理学院副院长、西藏大学校长助理等职务。
“去西藏,与其说是支援,不如说是学习。因为对研究生物学的人来说,西藏就是世界的第三极,是我们最重要的财富。”钟扬说。他每年待在西藏超过150天,除去参加学术交流等,留在上海的时间屈指可数。
钟扬认为,要持续促进西藏地区生物学发展,必须发展学科、培养人才。16年间,他为西藏大学申请到第一个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成为西藏第一位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帮助西藏大学培养出第一名植物学博士,建立第一个生态学博士点,带出西藏第一个生物学教育部创新团队。一支科研“地方队”开始参与国际竞争。
2014年钟扬曾说:“我想带出一批博士生团队,探索一种高端人才培养的支教模式,帮助西藏形成人才培养的造血机制。100年后我肯定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我的学生们还在,他们早晚有一天会发现那颗改变我们国家命运的种子。”
对钟扬来说,进藏不仅是“人在”,更是“心在”。他在随身听里播放藏族学生帮他录的藏语听力教材,学习藏语,融入当地文化。身体有这样那样的不适,他没有退缩,因为他深信,“科学研究本身就是对人类的挑战。”
采集4000万颗种子,“因为国家需要人类需要”
随着全球环境被破坏,物种在逐渐消失,科学家们想出一个办法——建立种质库保护生物多样性。这些年来,钟扬和他的团队收集了上千种植物的4000万颗种子,很多被存放在国家和上海种质库的冰库里,可以存放100年至400年不等。
保护和研究西藏地区的植物资源,盘点“家底”是基础性工作,这不仅需要野外考察,还必须收集种子。每个样本都要收集5000颗种子,而且不同的样本种群,所在地相隔的直线距离不能少于50公里。仅是野外考察,要收集一个样本就要在高原上至少走50公里路。然而钟扬乐在其中,不辞辛劳。
十几年来,从藏北高原到藏南谷地,从阿里无人区到滚滚流淌的雅鲁藏布江边,到处都留下了钟扬忙碌的身影。在艰险的盘山路上,他多次看到过往的车辆冲出路基,掉下悬崖;没有水,就不洗脸;没有旅店,就裹着大衣睡在车上;大雨、冰雹从天而降,就躲在山窝子里……藏族同事给他起了个特别的名字:钟大胆。
一次,钟扬发现了一种和平原上的毛桃完全不同的西藏毛桃。为了收集样本,他在高原上想办法釆摘了两麻袋毛桃。把桃核剥出来是件麻烦事,如果用机器轧,会损坏毛桃种子的完好度。钟扬发动课题组人员到他的办公室,动用牙齿的力量,花了3天时间,终于把5000颗酸涩而坚硬的毛桃啃成了核。
钟扬说:“这些种子可能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后才能发挥作用、造福人类。生物学就是这样一门学科,我们所做的可能是一天到晚采种子,眼前没有任何经济效益。但因为国家需要、人类需要这些种子,我们这些做基础性研究的人,心里想的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在上海浦东南汇东滩湿地附近一块10亩大小的田地里,种植着一片绿色的树苗,那是钟扬培植的红树。以往人工栽种的红树林纬度最高在温州,钟扬大胆尝试,破解科学难题,将红树的栽种北限推进到上海。红树林能起到防浪护坡、净化水质的作用,还引来蝌蚪、田螺,成为献给未来上海的礼物。
把学生看作宝贵种子,教师是他“最在意的身份”
认识钟扬的人都说,他是一个富有人格魅力的人,不仅富有敬业精神,而且对学生、对同事都怀着赤诚的爱。
钟扬常说,“教师是我最在意的身份”,他把每名学生都看成一颗宝贵的种子。他认为,西藏学生熟悉当地生物分布,如果受到良好科研训练,完全能做出成果。2015年6月,西藏大学首批7名生物学研究生毕业,绝大部分留在本地工作。
有教无类、因材施教,这是钟扬坚持的育人准则,他曾将一名患肌无力的学生收为自己的博士生,指导完成学业。
在阿里地区的一次野外考察中,一名学生因缺氧昏倒,钟扬协助为他吸氧。半夜里,连续几天极度劳累的钟扬也出现了严重的高原反应。学生挣扎着拔掉氧气管,往他鼻孔里插,钟扬一把抓住学生的手,笑着说:“别动,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讲卫生,快点插回去!”钟扬以自己的幽默方式照顾学生。
作为复旦大学研究生院院长,钟扬推动设立研究生服务中心,全天服务12小时,一年365天无休,最大限度地方便研究生办事。他还推动创立了研究生论文指导中心等项目,满足研究生的学术发展需求。
到西藏后不久,钟扬和同事琼仁次联合申请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结果失败了。他安慰说:“万事开头难,我们明年再申请。”2003年终于成功。不久琼仁次被查出身患肝癌、胃癌,他慨叹还没有和钟扬合作够,弥留之际紧紧拉着钟扬的手说“我走时,你抬我”,表达了一位藏族汉子能够给朋友的最深信任。
得知心爱的老师突然离去,众多学生不忍相信,前往他的办公室缅怀,折千纸鹤表达哀思。跟随钟扬读研5年的博士生顾卓雅说:“钟老师的坚持精神特别让我难忘,种子库一时发挥不了作用,他还是投入大量精力做下去。他的求索精神、科研成就和人格力量一定能长留人间,不会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