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5日，上海论坛2015高端对话“对话伯南克暨丰实资本捐赠签约仪式”在复旦大学光华楼东辅楼举行。复旦发展研究院副院长、复旦大学经济学院院长张军教授与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前主席伯南克就量化宽松、美联储加息、美国经济现状和增长潜力、中国经济“新常态”等多个问题，展开了精彩对话。本文精选其中观点以飨读者。
伯南克: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前主席。曾任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主席，曾发表大量关于各种经济学问题包括货币政策和微观经济学的学术文章，并且撰写了大量学术书籍和两本教科书。
张军:“长江学者”特聘教授。他是著名的经济学家，在中国经济研究领域取得蜚声海内外的研究成果。现任复旦大学经济学院院长，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复旦发展研究院副院长。他还担任上海市委决策咨询委员会委员、民进中央特邀咨询研究员等。
研究历史应对2008年金融危机
通过研究历史上很多关于经济危机的课题，能有助于更好地应对08年的金融危机。
一方面，08年金融危机本质上是金融恐慌，其结构和动机都与19世纪的金融恐慌类似，但前者是在一个金融系统更加全球化，技术更加丰富与更复杂的背景下发生的。在19世纪的金融恐慌中，作为最后贷款人央行，通过给银行提供借款来满足存款人的挤兑，以此应对恐慌，而在08年金融危机中，美联储则通过借钱给金融系统来应对恐慌。因而二者具有相似性。
另一方面，大萧条也让人看到了货币政策的重要性。米尔顿·弗里德曼和安娜·施瓦茨的著作《美国货币史》中提到，货币供应跟不上，通货紧缩期间危机频发，是导致大萧条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因而，除了应对金融危机，美联储也需要保证货币供应有所增长，调整货币政策支持经济发展，从而有了当时的量化宽松等举措，争取将通胀保持在一个温和的水平。大萧条有两个重要的教训：一是美联储作为最后贷款人，要稳定整个金融体系；二是要确保货币政策能充分地适应和支持金融体系。
如何看待量化宽松（QE）和加息预测
一般而言，货币政策通过调整短期利率来达到目的。在2008年的时候，短期联邦基金利率已经降为零，必须通过其他手段来调整货币政策。在2008年秋到2009年初，美联储启动了大规模的量化宽松（QE1），大力稳定了金融市场，为实体经济提供了支持，因而美国经济在2009年下半年开始复苏。虽然当时的经济开始缓慢增长，但美联储依然担心会出现通货紧缩，因此做了第二轮和第三轮的量化宽松。虽然无法完全确定QE的后果，但大部分学术研究表明这一系列举措对美国经济起到了促进作用。QE的同时，美联储仍然面临两个问题。一是缺乏市场经验和QE的经验，不太好预测具体的后果。二是需要保持与市场的沟通。很多时候都需要靠市场的反应来判断短期与长期的政策该怎么做。与市场沟通越好，政策的效果也会越好。对于政府的货币政策来说，透明化尤为重要。
针对近期市场关于美联储加息的预测，伯南克认为市场依赖于预期，如果信息不对称则很难预测。在缓慢退出QE政策的过程中，会遇到一些波动的风险，比如做市商做市过程中创造的波动，但如果经济足够强大，沟通足够好的话，加息是有利于劳动力市场的恢复与经济的复苏。
如何看待美国经济增长缓慢
美国的经济增长非常缓慢，有可能是因为技术发展不够快。其中二次制造对资本投资的需求太低，投资机会很少，经济甚至不能够保证足够的就业，所以即使美联储降息到零利率还是不够刺激投资，拉动就业市场。伯南克建议美国的财政政策需要更加重视基础建设、学校教育等等，这样才能在不把利率降到很低的情况下也能创造就业机会。
从国际格局看，国际上很多主要经济体，像欧洲、日本也是就业不足，美国正向他们逼近，失业率已超过10%。美国经济是全球经济体系的组成部分，需要全球经济增长来帮助美国经济增长。同时美国需要确保对于美国的国际投资机会存在，这可以缓解国内机会不足的问题。有两点需要重视，一方面，美国需要有更多财政支出来支持货币政策；另一方面，努力促进全球经济的发展以保证足够多的投资机会，使美国和欧洲的资本流出能够注入到新兴经济体。
美国的经济增长潜力和长期趋势
美国和其他发达经济体的经济增长率降低原因众多。劳动力方面，人口老龄化以及美国的教育水平处于停滞状态导致美国劳动力的数量和质量增长缓慢。技术进步方面，在金融危机之后很难建立新的公司，缺乏足够的资金来支持研发工作。美联储希望通过信贷流动的逐步正常化，企业投入更多的研发基金，出现更多的初创企业，引领生产力逐渐回升。各种新兴技术，比如信息技术、生物技术、纳米技术等都是经济增长的引擎。技术的发展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变得日益重要。
同时，科技的发展也带来一些问题。首先，很难评估科技公司的产出价值；更棘手的问题是，这些新的技术出现以后，它们对社会的影响是什么。不仅仅是对经济增长的贡献，还有经济的增长在人群中如何分配，也难以评估。对于很多人而言，全球化、经济开放，还有技术转化等等，对于经济的发展是有益的，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享受这种福利，这增加了全球的不公平现象。政府与社会需要通过更多的技能培训，帮助解决不公平的问题。
评价中国经济转型
随着经济体变得更庞大更复杂，中国不可能持续拥有很高的增长率。可以预见中国经济增速可能会继续下降，但是同时前沿技术会不断发展，整体实力会更强劲。中国的增长模式正在发生实质性的转变是经济发展变缓的重要原因。之前多年中国经济发展主要依赖基建投资，房地产投资，重工业和国有企业。在这种增长模式中，政府扮演更多的角色。如今，中国的重工业和出口产业在转型，消费品、服务、高科技在内的产品得到更多关注，这种转变非常重要。要管理好这些，更多要依靠市场和企业家的能力。未来对于中国政府而言，需要采取市场化的方式而非政府主导来让经济持续地增长。现在中国人均收入还只有美国的四分之一，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当然中国现在要面临的挑战非常多，在金融改革和经济方面做的很多工作，也是要处理资产负债表、影子银行等问题。此外还有环境问题、生态问题，这些也是有待政府解决的。在环境和技术方面，中美之间需要相互依赖，相互合作。
资本开放与货币国际化
对于一个金融制度很复杂的经济体而言，如果要开放市场，货币也必须跟着开放，随着时间推移往自由化的方向过渡。期间要注意两点。首先要确保银行制度是健康的。银行要合理投资，才能回报投资者，不会陷入困境。其次就是解决资金错配问题。新兴市场很容易出现这个问题。因为新兴经济体在全球范围内借贷美元，然后投资本国的货币。如果本国货币因为金融危机或者萧条而贬值，无法偿还美元债务，投资者就会抽出资金。健康的银行体系和审慎监管，可以规避复杂的风险和资金错配，这也是金融改革非常重要的环节。
货币国际化必须要开放资本项目，必须要有一个流动性的市场。开放资本型项目能促进经济增长，但同时也要确保金融体系非常健全，能够充分利用这些资金，而且有能力应对资金外流的现象。尤其是在自贸区建设的过程中，长期和短期资本在健康的经济发展中都有自己的角色。如果经济不够强劲，短期的波动就可能会带来不利影响。
美元成为世界货币，是因为美国的整个债券市场流动性非常好，货币流通也非常灵活。因此，想要有一个稳定且灵活的货币，机制非常重要，债券市场以及股票市场需要非常透明，交易需要高效且非常开放。至于人民币是否会成为特别提款权（SDR）一篮子货币的一部分，人民币能否成为国际化货币，目前来看，仍需要进一步的改革，包括深化金融市场和汇率市场的改革，使人民币能够像美元或者欧元那样轻易地进行交易。
如何看待资产价格波
在美国，资产或者股票、地产曾经出现价格波动太大的问题，但是这类问题不在于资产价格怎么变动，而在于美联储如何应对以及政策对经济健康状态的影响。2000年股价大幅下跌，导致美国经济出现了短暂的衰退，但并没有真正崩溃，所以当时美联储关心的不是资产的价格上涨或下跌，这些是投资者应该考虑的问题。美联储要确保美国的金融体系和金融机构足够强劲，即使出现任何股价变动或者利率变动，美国的金融系统不会崩溃，这才是关键。
如何看待IMF称中国GDP已经超越美国
中国和美国是全球最重要和最具活力的两个经济体，有很多方法和指标可以衡量规模，比如购买力平价、人均GDP等，但是中美之间合作比竞争更重要。产业上可能美国的潜力是最大的。美国和日本、欧洲不一样，人口还在增加，拥有技术和顶尖的大学，整体非常有活力。而新兴国家中，中国是最大最具有活力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从购买力平价对中美GDP的对比只是表明中美是全球的最重要的两个经济体，两国的相互依赖度很大，需要更多的合作。中美两个经济体未来发展的方向会极大地影响到全球的经济。
（观点整理编辑：复旦发展研究院金融研究中心博士后 郑霁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