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传记电影,《望道》并未拘泥于人物书写的面面俱到,而是抓大放小、将艺术创作与历史真实相融汇,力图展现出那段热血沸腾的峥嵘岁月。
大凡以历史人物为中心的影片,如何通过影像将散落在报刊史料中的人物重新聚合起来,是创作人员无法回避的难题。这既考验编剧的功底,也关乎着导演的匠心独运。伴随着银幕的缓缓拉开,《望道》呈现出两条相互交织的叙事线索:一条是发生在杭州的一师风潮,另一条则是身处上海的陈独秀登门拜访著名翻译家费煌堂。陈独秀敲开弄堂的小门,石库门内部的阴暗逼仄扑面而来。身穿旗袍、烫着旧式卷发的中年女性端着面碗出场,见微知著,即使是如此微小的角色,影片也并未敷衍对待。主人公陈望道以一袭长衫出场,嘴唇微抿,眉毛时时紧锁,头发、鬓角打理得服服帖帖,这“一身的长衫,一脸的清瘦”也让观众下意识地信服:即使相隔百年,这的确那个追望大道的青年人。
《望道》贴近历史,却也并不局限于“纪录片”的一方天地。导演有意在影片中插入历史元素,一张张泛黄的旧报纸让观众能站在历史的高度上重新审视电影中一幕幕重现的影像。艺术与真实相互交织,其中呈现的错落感使整部影片的节奏不徐不疾、从容不迫。
但他也深谙镜头艺术与历史真实之间的独特张力,在二陈(陈望道、陈独秀)与李汉俊等人在“新青年编辑部”招牌下合照的情节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仲甫西装挺括、左手插兜,初出茅庐的望老神情尚余青涩与拘谨,李汉俊则指尖拈烟,斜倚着砖墙,镜头固定在这一瞬间,彩色的光影慢慢化为黑白,仿佛记录着某一历史时刻的老照片。但短暂的停顿后,照片中的人物又纷纷复苏、影片重新步入轨道。陈望道、蔡慕晖车站送别的浪漫情怀、陈独秀在日历上画圈计时等情节也令人会心一笑。此外,在呈现诸如“真理的味道非常甜”一类的经典故事时,导演没有浓墨重彩、大费周章地渲染,仅仅通过陈母之口衬托,余韵无穷。
不同于文学作品对人物心理的极尽描摹,《望道》并未对陈望道内心的求索作更深入的探究。但这并不意味着影片放弃了对望道内心的刻画。反而,导演巧妙地借用对环境的展现来反映角色情绪的流变。在众多的场景中,导演似乎偏爱颇具上海风味的廊道:当陈望道翻译完毕《共产党宣言》时,冒着大雨兴冲冲地赶往陈独秀家中。镜头先是聚焦于撑伞在大雨中疾行的陈望道,翻译文稿被小心包裹在胸前的行囊中,即使衣角发梢都被飞溅的雨点打湿,陈望道的眼神中仍满是熠熠的辉光。随着镜头不断拉远,观众的视野也逐渐抬高,俯视着巷道中发生的一切:打在伞上溅起的水花、急切的敲门声,陈望道完稿《共产党宣言》的兴奋与喜悦溢于言表。